百花野史百花魁
第一回陳龍客店接艷妓
詩曰
不是冤家不聚頭。冤家相聚幾時休。
早知死后無情義。索把生前恩愛囚。
話說上部言的是。了然和尚命徒弟梵空。帶著五兩銀子。去接吳秀英前來作樂。這秀英接了銀子。歡喜道。你回去拜上師父。我還有幾日官身。看一空兒。便去相會。不須再來相接。梵空回復了然。了然歡喜。每日盼望。
過了兩日。有一個陳百戶上京應襲。回來路經柳州。下了客店。聞得秀英之名。隨著小使取了二兩銀子。送到秀英家。約她相見。鴇兒接了道。有客在此整東。一時不得脫身。晚上到貴寓便了。小使回去。不提。且說那秀英上轎。一路上想道。此去正往明通寺所過。不若先會了然。免他懸念。再到客店。亦不為遲。忙與轎夫說了。竟到了然房內。了然一見。滿面堆歡。引進靜軒。著梵空打發轎夫。列下酒肴。二人對飲。了然敘述別后想思之苦。秀英這心上只為還要往陳百戶處去過宿。無意留連。忙催了然如此。了然叫他脫衣就寢。秀英只和他帶衣而行。了然見他說出其事。心下大不快悅。只得草草完事。秀英起身告辭。了然料亦難留。醋意起來。心中忿忿。送出房來喚轎。梵空道。想他在此宿的。打發他們去了。秀英道。那客店雖在西市中街。一路獨行不便。此時黃昏。料少人行。煩你送我到彼方好。了然只得勉強送著。路上問道。小娘子記得舊年初遇。叫我和尚心肝否。秀英道。有錢時。和尚便是心肝。你無了錢。心肝便不對和尚了。了然大怒道。我為你半年光景。費盡千金。你為何一旦說出這般絕義話來。秀英道。師父莫說我情保你出家人嫖我。自然要倍用些的。了然道。今送你五兩銀子。難道就如此消受了不成。秀英道。我與你還是舊交。念你意思。若是別個和尚。不來。怕你取討不成。了然大怒。手取石塊。照頂門一壓。打得嗚唿哀哉死了。恰好在陳百戶客店門首。了然見他死了。慌忙走回寺中。連梵空也不與說知。
天明。驚動地方。說與鴇兒。具狀赴告府主。這府主就是白公。白老爺初任來在柳州。即差人將百戶陳龍店主呂小二。一齊拿到。白公問百戶道。你為朝廷命臣。飲酒宿娼。律有所禁。何故如此行兇。將人打死。陳龍道。委果接他是實。并不曾到店中來。不知何人打死在門首。鴇兒道。你著小使送二兩銀子來接他。并無別人相約。不到店中。還是何處去來。白公又問陳龍道。現在尸首在你店外。怎說沒去。陳龍道。他還是步來的。轎來的。鴇兒道。雇轎抬來的。百戶道。既轎來。店中豈無人見。求太爺問店主便知。呂小二上前稟道。客店里人甚多。并無一人見有轎來。白公問鴇兒道。那轎夫可認得的幺。鴇兒道。是過路的。其實不知姓名。白公疑心。把百戶責了二十板收監。過了兩月。適逢女婿張吉出巡柳州。翁婿提起這件公案來審。不期張巡按瞌睡起來。分付帶起。便退私衙安歇。睡至三更。得一夢。到一寺中。見上貼著八個字。
一目了然。何苦相思。
第二回云奴巧扮冤魂計
詩曰
每日貪杯又宿娼。風流和尚豈尋常。
袈裟常被胭脂染。直掇時聞花粉香。
張巡按勐然醒來。恰是一夢。想道。昨日正問陳百戶這件疑獄。瞌睡起來。為何做此一夢。道。一目了然。何苦想思。明明是實情了。次日。將陳百戶擬成死罪。巡歷事情已畢。將要發牌。外府有一個同年王進士來拜。相見敘禮已畢。忙問寓所。云。暫住明通寺了然房內。張院聽了了然二字。心下懷疑起來。同年別去。隨自坐轎往明通寺拜見。就置酒于寺中。張院閑步西廊。見壁上題著兩行字。
但愿生從極樂國。免教今世苦相思。
看見吃了一驚。心下想道。僧名了然。莫非吳秀英就是他打死的。隨與王同年分賓主坐下。了然進茶。張院問道。和尚什幺名字。王進士道。正是了然。素有戒行。吟得好詩。張院道。西廊壁上之詩。可是你做的幺。了然叩頭。叫聲。不敢。張院假意道。原來是個詩僧。倒失敬了。明日郄請敝衙一談。了然道。不敢。門子過來稟道。酒席已完。請二位老爺赴席。張院同王進士走上大殿入席。殿下演起戲文。直至天晚。酒席方散。張院作別回衙。
次日。王進士著人將謝酒帖送到。這張院道。你家老爺幾時起程。家人回道。明日準行。張院想道。今日若拿了然。王年兄必要講分上。且待他去后拿他。次日。面送王進士下船。回到衙中。立刻差人將了然拿到。跪在堂下。張院問道。那吳秀英在此告你。了然慌道。小僧不曉得什幺吳秀英。張院道。不用刑法。料你不招。左右。快快與我夾將起來。兩邊應了一聲。了然去了鞋襪。夾將起來。了然殺豬的一般叫道。爺爺。屈情。沒有此事。張院見他不招。又敲上一百。抵死相賴。張院道。且帶往縣中監候。過日再審。退入私衙。想道。莫非屈了他。那一目了然。何苦相思八個字。明明是真。況后又遇這一聯。已無疑了。怎生抵死不招。想了半夜方睡。
過了兩日。那小徒弟梵空寫了一紙保狀。來保了然。張院想了一會。道。如此如此。便知分曉。便道。梵空。本不該準你保狀。看你僧人是三寶分上。準了你保。明早間去齲今日你可先回。梵空叩頭道。愿爺爺萬代公侯。去了。張院隨著健步。去喚老鴇兒來。到堂上跪下。張院屏退左右。喚鴇兒跪在前面。道。你可想院中妓女有似那秀英模樣的幺。鴇兒稟道。有一個云奴。與女兒面貌身體一般無二。張院道。今晚可令他扮做秀英冤魂。伏于明通寺外。待了然走過。一把扯祝叫道。了然還我命來。看他回何言語。他若有吐露。我著人登時拿了。人命事在小心。不可泄漏。鴇兒叩頭道。不敢有違。出了衙門。徑到家下。與云奴說出此事。如此如此。云奴領意。裝扮停當。只等天晚。做弄狗禿。
且說張院見天晚了。差人到縣中牢里。取出了然。發押到寺。又與差人說明云奴之事。果是。即可帶來回話。差人領命。出了衙門。到得縣前。黃昏時候。直進縣衙。說知要取了然。知縣叫提牢吏。分付登時把了然取出。交付與院差。了然道。公差阿爹。不知老爺此時取我何事。差人道。你徒弟梵空。到院遞了保狀。老爺憐你是佛門弟子。故此準了。特著我二人押你到寺。差使酒飯。一些未有。還是怎的。了然道。二位一到敝寺。自然奉謝的。差人道。將二更了。快走。我們肚中饑了。天上雖然有月。又是云籠的。又有數里之遠。一邊說話。正走到陳百戶門首。了然心下膽寒。又走上幾步。只見照頭一個沙泥撒來。了然吃一大驚。兩差人故意道。不好了。這沙泥是鬼撒的。怎生是好。又聽得鬼哭之聲漸近。三個人慌將起來。了然道。不如回到店中歇了。明早到敝寺去罷。差人正待回言。只見黑暗里一個披發婦人。一把扯住了然。罵道。好狠心禿子。我秀英有何負你。你把我打死。我在閻王面前。告準了。如今快快同我去見陰司大王。了然心寒。哈得連聲也做不出。兩公人假作害怕的形狀。俱已前后避開。須臾。了然叫道。姐姐。實是我負你的。你若舍慈悲。我回寺做道場超度你。云奴道。料你這毒禿沒甚致誠道常只是我同你去。下聽回分曉。
第三回白公致仕娶美妾
話說了然又道。姐姐。我與你情亦不淺。豈無一念之思。云奴道。我有什幺不好。便把我打死。了然道。那時只因你要到陳百戶家處宿。一時吃醋起來。打得一下。誰想你就死了。此時院差鴇兒人等。俱聽見說出情由。便上前一把扭祝取鐵鎖鎖了。依先捉到察院門首而來。恰正天明。少刻張院升堂。一起人把了然帶進。把那云奴對答言語。一一說了。張院大怒道。有這等一個狠禿。一面差人到縣。取出陳百戶到來審問。張院又問了然有何話說。了然低頭無語。畫了供招。上了長枷。把鴇兒陳龍逐出。賞云奴一兩銀子。把了然打了四十板。收監伺候。張院連夜寫本申奏。過了幾日。票擬到部。將了然定決。待到秋后。把了然盡法。那法場上看的人。口里念著。
謾說僧家快樂。僧家實是強梁。披緇削發乍光光。裝出恁般模樣上禿牽連下禿。下光賽過上光。禿光光禿禿光光。才是兩頭和尚。
事了之后。府主白公到院去見張巡按。道。若非賢婿此如此才高識廣。怎得如此神斷。老夫年過半百。尚無子息。意欲回家。望賢婿刻下啟奏。張按院實時應允。這且不表。單說后日白公歸家。他那求兒子的心勝。一連娶了六個美妾。越著緊。越沒影響了。大夫人道。你年過半百。也算是老年的人矣。看起這般光景。那子息決無望的了。還須查同房。該應繼立的嗣子一個。免得一有差池。使這萬貫家財。被人搶去。又無后代。悔之晚矣。白公道。夫人之言有理。隨將胞弟次子白云。擇日請親。承繼過來。這白云方得九歲。正要緊讀書之時。遂將要請先生一事。對親友說知。一日。親友就薦一位四等的生員。姓侯名山。不像本處人氏。白公見了郄也沈靜。便自請下了。這日白公好生悶倦。要到西湖游玩。因便耍耍回來。帶了幾個家人。別了妻妾。又到書房別了先生。一徑而去。這些家人媳婦。與小使丫頭。一見主人出門。一似開籠放鳥得光。都往門樓下頑耍去了。連書房中茶也沒個人送去。夫人著伏侍揚州姨娘的使女素梅。將茶送到書房中來。先生看道。有勞姐姐送來。小生有罪了。素梅把茶放下。徑自去了。不多時。只聽得里邊一路兒歡笑出來。皆往前廳去了。先生問白云道。是什幺人這般歡喜。白云立起身來。往外去看。多時也不進來了。先生見白云不來。要去喚他。走出書房。往廳后張看。只見六個美人。
生得。
媚若吳宮西子。美若塞北王嬙。云英借杵搗玄霜。疑是飛瓊偷降。肥似楊妃豐盈。瘦憐飛燕輕揚。群仙何時謫遐方。金谷石園遺像。
先生雖年年坐館。各處鄉紳人家處過。自不曾見有一家六個國色天姿。這等嬌艷。人人美貌。看了裙邊之下。弓鞋各有長短。小大不同。只得一個穿玄色縐紗衫襖的美人。那一雙小腳實是小巧。令人愛極。正在張望間。只見門公報道。許相公來望大夫人。那六個美人聽見。轉身往內一跑。未知后事如何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四回老侯門坎惹眾笑
且說六個美人轉身。往后宅跑去。先生恐怕失了體面。慌了手腳。急回身走。忘記后軒門坎。一交絆倒。回個四撲著地。眾美人見了。忍不住掩口而笑。有一七個字詞兒。
說價千金難買。能開兩道愁眉。或時扯破口唇皮。一會歡天喜地。見者哄堂絕倒。佳人捧腹揉臍。兒童拍手樂嘻嘻。老小一團和氣。
先生跌倒。一時不能爬起。白云來扶。那眾美人都掩著口兒進去了。先生歸房坐下。與白云曰。因你去久不來。我去叫你。不期女眷進去。急欲回避。忘了門坎。一絆跌倒。被這些女客笑了。白云道。是許家表兄來望家母。這些姨娘們躲避。走得快了。倒把先生累了一跌。先生說。這一跌。倒也是個及第。先生且問你。那穿玄色紗襖。小小腳兒的。是第幾個姨娘。白云曰。這是前年到揚州娶的新姨娘。姓李。她琴棋書畫。詩詞歌賦。女工裁剪。件件會的。我父母都喜歡他的。把內庫金銀皆托他掌管。方才送茶來的素梅。便是新姨娘的使女。先生道。天雖未晚。我因跌了。不奈久坐。對課進去罷。
出對曰。
南國佳人。膩玉容顏真可愛。
白云久對不就。先生說。你方才說。新姨娘聰明得緊。何不拿去央他對看。白云起身便走。先生曰。此課只好與新姨娘一人知道。若叫別人曉得。說你資質不好。父母便不喜了。白云說。不須分付。徑到新姨娘房里。取出課來。要她對就。新姨娘看了笑道。這跌不殺的麥棲色。還耍油嘴。
便寫道。
西齋學究。謙恭著地假斯文。
白云拿了來。先生一看笑道。他來譏誚我跌了。倒也是個作手。只是我不該挑他。他也不該誚我。不免再改一對與他。看他怎幺。
東墻秀士。偷香手段最高強。
寫罷。對白云道。新姨娘取笑于我。你拿進去與他看。可改得好幺。白云拿了進來。新姨娘看了道。這東西可惡。且留在此。耍他一耍。叫。公子。你回他說。此課對得好。留與老爺回來請教。白云來書房。直道其實。先生慌了。若真與東翁看了。成何體面便了。著白云進去討了出來。新姨娘故意不與。叫小使送夜飯出來。他那里還吃得下去。長吁短嘆。直至夜深。一些不用。小使依先收了進去。新姨娘看了。笑道。我原作耍。他郄認真。食不下咽了。明早著素梅還他便了。次早起來。把前對批在后面道。
恁般膽校不算高強。
即著素梅拿了還他。這素梅口極尖的。見了先生。道。昨晚不用酒飯。想是為偷香手段。東墻高。跌壞了。我再三與新姨娘說了。拿來還你。把什幺來謝我。老侯見了對聯。如得了性命一般。道。好姐姐。我明日投在你腹中。生個梅子補報你。素梅曉得取笑他。順口便回道。這等是個酸胎養的。還是酸子。便笑著進去了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五回素梅寄詩新姨娘
且說素梅笑著進去。老侯正要把那對的字紙來扯壞。只見后邊批了二句。看道。恁般膽校不算高強。他又一時胡想起來。
正是。
一時造下風流孽。千古傳揚輕薄名。
老侯道。他批此八字。明說我膽校做事不來。教我放膽大些。我如今不免吟幾句情詩送去。他若是有意。必有回詩。倘又似留下對聯的光景。我有他親筆批語在此。怕他怎的。把白云早間功課完了。隨取筆寫曰。
風流雅致卓文君。借此權為司馬琴。
今世有緣前世種。忍教咫尺不相親。
又曰:
藍田雙玉已栽根。才得相逢便記心。
海內易求無價寶。世間難得有情人。
寫完。封好。下午素梅又送茶來。先生道。梅姐。今日又有一對。煩姐姐送與新姨一對。素梅道。明日不要又急了。先生道。我如今有了新姨年庚在此。是一宗姻緣公案。還有什幺急。素梅忙問。什幺年庚。先生笑道。這批的八字。豈不是年庚。素梅只得拿進去。新姨拆開。道。這先生漸漸無禮了。此番必留下與老爺看了。趕他回去。素梅道。他說不怕。有新姨批的八字。當做年庚。若與老爺看。恐惹是非。不要理他便了。且說白公第三個妾。姓王。因他是蘇州人。叫他蘇姨。腳兒大于新姨。然而容貌。各有許多媚處。他小名楚楚。也是個粗通文墨的女子。他與新姨分外相好。這時恰好到新姨房里來。見了桌上詩兒。新姨便把昨日的對。說其原故。他今日又將此詩來輕保本要說與主翁。只因批了八個字兒。恐惹猜疑。只索置之不理。便宜了他。楚楚道。昨日偷我們。失了一跌。已不成先生體格。今又如此。是一個浪子了。新姨把火將詩焚了。蘇姑歸房想道。我家主翁有十萬家私。只少一個兒子。我如今移花接木。把些情兒結了書生一點私心。到了田地。黑暗里認做新姨。倘度得一個種兒。是我終身受用不盡的了。不宜錯過機會。
正是。
慷他人之慨。風自己之流。
楚楚實時揀了一盒兒沈香速香。著使女春香。悄悄拿了。道是新姨著我送上先生。多多致意。素梅口快。以后有話。不拘大校一概勿與他言。待我出來傳言方可。春香來到書房。恰好白云又往外邊去了。春香把香盒送與了他。把楚楚分付言語。一字不差。傳于老侯。那先生歡喜得跌足拍手的笑道。姐姐在此少坐。待我寫一字送與新姨。
荷蒙嘉情隆重。賜我名香。雖雞舌龍涎。莫過此也。再拜謹領。香煙透骨。恩已銘心。謹奉數言。聊申鄙意。仙娥賜下廣寒香。透我衣裾熏我床。情似文君覓司馬。意如賈氏贈韓郎。木桃愧乏瓊報。須歌環草章。且把筆尖深致意。斗山恩愛敢相思。
封好。遞與春香道。多致意新姨。滿懷心事。盡在不言而已。未知如何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六回小春香館中偷情
且說香姐接過書字。才待要走。老侯見他風流異常。便自動火。復道。春香姐。暫入內軒。還有一要緊話說。春香不知其由。即走入先生臥房。老侯心下急了。道。我看姐姐青年美貌。刻賜一點之歡。則感恩無地矣。春香不答。一陣臉紅其(起)來。老侯知他曉事。一把摟祝推在床邊。扯下褲兒。一時弄將起來。只怕白云撞見。不過將就完事。春香起得身來。整了云鬢。笑了一笑。便出書房而去。進內將字遞于楚楚。楚楚看罷。笑道。
正是。
李代桃僵。指鹿為馬。
楚楚存了私心。每每著春香送些香袋香花。謹謹密密。一些也無人知道。一日。老侯偶出書房。恰遇新姨出來。便深吟吟上前作揖。新姨回身徑走。老侯想道。這幾日怎生相愛。原何今日不理了。左猜右疑。他還是恐被人看見。故此避去。倒也老到。不免再寄一首詩去。要他回音。看他如何。
寫曰。
朝思暮想俊佳人。想得終宵好夢頻。
夢里許多恩與愛。醒來不得復沾身。
又曰。
忘食廢寢害相思。短嘆長吁只自知。
求懇多情道一線。勝如獲得夜明珠。
封好了。恰好春香送一枝茉莉花來。先生笑道。果然我所料不差。悄悄將詞兒付與春香去了。楚楚拆開一看。道。事不宜遲。趁此要討回音之際。答他兩句。成全美事。有何不可。
寫。
明珠韞匱斂光茫。不比尋常懶護藏。
念汝渴龍思飲水。送些云雨赴高唐。
封完。與春香說。叫他今夜掩門而睡。勿留燈火。夜深來也。春香走出。把楚楚之言。對先生學說。老侯聽了。喜不自勝。便如蟲鉆心的一般。那里坐立得祝忙與春香親嘴。又要如此。春香見事不巧。(妙)一熘煙輕舉金蓮。跑進院去了。老侯巴不得就是黃昏。把到晚間。將酒多吃幾杯。便掩著門兒。和衣睡了。楚楚把幾重門都著春香先自開放了。將及黃昏。院中俱已眠靜。便同了春香。悄悄兒走出重門。來到書房門首。春香徑自回內去了。楚楚把到床邊。摸著先生。猶然夢里。把他推了一下。先生失驚。急走起來。貼著楚楚臉兒。叫聲。親親。好妙人也。楚楚本來是個知趣的女子。即用手去摸他那陽物。覺得粗大異常。勁如生鐵。老侯急忙與他解衣。分開兩腿。插入花心亂搗。楚楚從白公娶來。不曾得著這快活滋味。那一些嬌態情景。一時難以言傳。
一線春風透海棠。滿身香汗濕羅裳。
個中美趣惟心想。體態惺松意味長。
又曰:
形體雖殊氣味同。天然巧合自然通。
相憐相愛相親處。盡在津津一點中。
須臾二人云停雨祝先生道。那日我見六位嬌娘。惟你的腳兒最校乖乖。娘子你盤上來。擱在我這陽物以上。以消我初時想頭。楚楚腳是大的。恐怕識出。便道。我腳怕疼。盤他怎的。未知如何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七回楚楚暗取紅繡鞋
話說楚楚言道。我腳怕疼。盤他怎的。明晚帶一只舊鞋兒與你閑時消遣。先生道。如此足見盛情。又把前事細問。楚楚假裝新姨體態回答。先生竟信為新姨。十分快活。不覺金雞三唱。楚楚起身穿衣而別。先生送至后廳。楚楚把門一重重關上。進房睡了。
至日高方起梳洗。想起鞋兒一事。忙到新姨房中。恰好新姨廚下料理。楚楚乘便。到他床頭偷得一只鳳頭大紅花鞋。籠在袖中。歸房想道。這番認定新姨。定不疑了。晚間拿了紅鞋。仍如昨夜做作。自夜來明還。已有十余次了。先生一夜問道。聞你掌管銀庫。何不以些須贈助知己。楚楚道。這且少待。自然有贈。次日。楚楚想道。他把我當做新姨。希圖贈助。若與他。只我實無私蓄。若不與他。又不似新姨。自此往新姨房中。失于收藏之物。而即攜歸。只是新姨房中累失酒器衣飾。而楚楚竟付與先生矣。老侯十分歡喜。
不期一日。白公從西湖已回。出來望看先生。并督白云功課。一日也不見缺。好生欣羨。想道。這才是好先生。便十分愛敬。此時楚楚十日之中。只好二三夜會合了。先生坐到十二月中旬。將擇日解館。進去拜見白公。欲言其事。白公見出言及此。便道。老夫正有一言相告。新正初二日。乃是寒荊五旬。未免有幾日事忙。老夫明日把束修奉了。屈老先生在此過年。明年就好借重。不知尊意如何。先生心下想道。將束修寄到家中。父母妻房自會料理。在此過年。明年館已穩了。況新姨恩情正美。惟恐失了此館。今有此機會。豈可推托。便道。謹領尊命。既有所賜。待晚生明日尋一鄉里。早寄回家。便可安心了。
次日。侯先生往六里街打聽有鄉里回家。恰好撞著一個鄰居。亦是同年。叫做史江。他在宜公橋王家處館。見了侯山。道。兄今年在那設帳。侯山道。在白公府上。止得一個學生。束修二十四兩。只因新正二日。乃大夫人五旬。恐有賀啟酬答。老先生留我過年。有些束修。特覓一相知。寄回家下。幸遇仁兄。敢爾相煩。史江曰。這是順帶公文。有何不可。明日小弟到東翁處來領便是。侯山別了史江。又與楚楚耍了一夜。次日方起得身來。白公著人拿了一禮帖。送了二十四兩修儀。二兩節敬。侯山收下道。多謝。多勞。隨寫了門帖。封了賞禮。打發去了。尚未梳洗。只見史江已到書房。侯山忙道。得罪。請坐。小弟因清晨身子不快。方才起來。有失迎接。著小使取茶相待。自己一面梳洗。一面修書。并修儀折禮。共二十六兩。俱各封起。不想史江去文具中取梳梳發。只見格下有紅色之物。掇起上格一看。是一雙紅繡花鞋兒。內有一封字紙。史江看見。忙忙便取了籠在袖中。把文具依先放好。坐下。侯山忙完。穿了道袍。重新施禮。將銀子家書一一交付明白。便扯了史江往酒店少談。一時列下酒肴果品。上下坐定。兩盞三杯。史江欲要問起紅鞋之事。恐開口時他又隱諱。我而今不免無中生有。駕出一個情人逗他。那時自然吐出真情。便道。侯兄。我你做先生的人。有榮無辱。乃是世間一個自在仙人。未知若何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八回駕情人計訪實言
且說侯山道。何以見是自在仙人。史江道。前年我在余杭一個富家。一位妹子是個青年寡婦。回在娘家守制。且是聰明。我其時在館中。把自己心事寫一首詩。粘于壁上道。
一鐸喚醒千古夢。五經鑿破半生心。
三冬事業圖書府。十載生涯翰墨林。
一日出外訪友。他走入書房。把我四句歪詩。圈得彌漫。我回家問是何人圈得。他便著使女悄地出來道。是我家姑娘圈的。道先生字字珠玉。實是愛極。故此妄圈。此時被我把文君私奔相如的故事。做一首寄去。他便把崔張月下佳期的詩兒。送將出來。到晚來隨成鳳友鸞交。況有許多私贈。那還是一個白衣人家。今兄處這般富家。姬妾婢仆。也須尋一個。以消岑寂方好。侯山笑而不答。史江見逼他不出。道。說話多而吃酒少。我與你猜拳。侯山連輸五杯。已滿酒意。史江又去激他曰。想世間露水夫妻。也要人有福承當。若無福小人。連夢一世也不能做得一個。侯山曰。這些人家常事。何必提他。史江大笑起來。曰。據兄所言。畢竟也曾遇著些趣事的了。那時侯山乘著酒意。竟把新姨之事。從頭盡底說了個暢快。史江曰。我說這般大人家。豈無一個愛風月的。把酒肴吃罷。會鈔而別。史江十五日解館。十六日下午。又到白家來別。侯山送他出門。徑進來了。史江心下不樂。嚴冬之際。干干系系與你帶了一封銀子。盤纏也不送我幾錢。送也不送幾步。徑自進去。好生輕保且過了殘年。和他講話。到在船中。把他束修拆開。將自己逼火沖頭。換了好的。止得二十兩。落下四兩并禮儀二兩。送至侯家。道。修儀二十四兩。臨時取出四兩。道要辦白夫人賀禮。故留此的。侯家父母自然信了。千恩萬謝。送他出門。且說侯山在白宅過年。好生厚待。一到初二。一家忙將起來。連日戲文。直至初十方閑。不覺又到燈節。那嘉興城里十分好燈。正是。
管弦滿室春聲細。燈火盈庭月色娟。
至十七日。方才燈罷。白公叫白云重新上學。先生又是一番教法。每早頌讀時文程墨。午前做兩個破承。午后講諸子百家。忙碌碌。一日并不曾閑。光陰似箭。日月如梭。去年六月。楚楚與先生做下此事。不期天從人愿。隨爾懷孕。交得三月初一午時。生下一個兒子。白公心下大喜。家中大小無不歡笑。楚楚十分快活。鄰居親友無不稱美。三朝滿月。免不得作慶開筵。不想楚楚產后勞煩。隨成產怯。忙雇了乳母。早晚乳哺小兒。按下不提。且說史江去年氣惱侯山不過。一心要將紅鞋兒做個紅老鼠。使他坐館不成。又在杭州湖市教書。無人往來。只得停祝一日合當有事。恰好門前閑走。忽見上年王東翁管家走過。他便叫進書房。道。我有便信勞你寄于白老爺家。王管家道。快寫便了。史江提筆想道。不便寫書。我如今渾著寫一詞兒。他便不知是那個寄的。怪我不著。寫道。
新姨嬌養古揚州。繡得紅鞋雙鳳頭。
只合蘭房雙廝守。何緣偷渡越溪流。
第九回后花園審問春香
且說史江將當日楚楚回詩。并一雙紅鞋。自己四句。封作一處。外把封筒封好。上寫著白老爺書。付與王管家道。你遞與門上人便回。不必等復。又送二百文錢。以作酒資。王管家收了。作謝而去。次日到了嘉興。白公家投了書便回。門上人忙問姓名。不答應。竟去遠了。門公只得投進。白公見書。把封筒拆開。不見副啟。又無名帖。郄是一個紙包。又拆開一看。郄是一雙女睡鞋。與兩張字紙。白公吃了一驚。忙屏去左右。把字拿起一張。與夫人同看。上寫。
明珠韞匱斂光茫。不比尋常懶護藏。
念汝渴龍思飲水。送些云雨赴高唐。
賤妾揚州李氏拜
白公面色通紅。又去取那一張來看。
新姨嬌養古揚州。繡得紅鞋雙鳳頭。
只合蘭房雙廝守。何緣偷渡越溪流。
白公看罷。大怒曰。這賤婢敢私通侯山。辱我門戶。二人決要置之死地。夫人勸曰。相公且請息怒。我看這小小鞋兒。是李家的了。這詩竟不似他的口氣。且字跡一發丑得不像。竟似楚楚筆跡。事有可疑。未可泄漏。待明日先把先生哄了出去。把他房中一搜。如果有私。必然還有別物。那時再齲白公次早著人約了許表侄。與他道。你今日作東。請先生城外耍一日。老許登時到姑夫家里。把先生扯了道。同到城外耍耍。不容轉放。扯了就走。老侯門也不得關得。徑自去了。白云又同去耍。白公同夫人。走到書房一看。見一只皮箱。封得緊密。白公閉上房門。把刀錐攢開了。取出對象。皆是新姨房中的。白公大怒道。賤婢私通老侯是真的了。夫人道。一發可疑。他這物件。是幾次失的。在里邊著實尋討。連素梅也拶了幾次。白公道。他自暗地送與情人。恐防一日尋起。先自作此故態。以掩人耳目。夫人道。他自己衣飾。那里查他。再送些也沒人知道。何苦反自昭彰。白公道。叫素梅來問。須臾素梅來到。夫人道。這箱中物件。你可認得。素梅一看。便哭將起來為此對象。新姨娘拶我幾次。打了許多。怎生到在此間。白公罵道。賤婢做得好事。李氏幾時與侯生私通起的。素梅說。這話從那里說起。新姨娘為人貞潔自守。何人敢犯。斷斷無這事情。且說新姨聞知此事。吃了一驚。忙走到書房。白公怒曰。這些物件。怎生到得此間。快快實說。新姨看了。又驚又氣。那里說得出口。白公袖中取出紅鞋。與那二詩。放在桌上。新姨看了。說道。這幾句歪詩。先已好笑。這筆跡難道認不出的。素梅近前一看。道。這是蘇姨娘字跡。他便向夫人耳邊說了幾句。夫人點頭。便對白公道。相公要明此事。叫春香到后園審問。便知端的。白公聽了。道。且收拾這些物件進去。分付眾家人。侯生回來。問取物件。只說不知。分付已畢。徑一齊進去。到了后園。素梅悄悄喚了春香。直至后園廳上。白公道。拿拶子來。春香慌了。哭將起來。夫人道。不許哭。問你。新姨這一雙紅鞋。你幾時偷去的。不知春香答些什幺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十回新姨餞行辭西賓
且說春香道。這是舊年六月內。蘇姨偷與侯生的。不與我事相干。夫人道。那衣飾酒器。也是他偷的幺。春香道。他偷盜之時。我不知道。蘇姨著我做幾次送去的。白公怒問道。這件事怎生起的。春香道。一日蘇姨想起。老爺巨萬家私。尚少一個兒子。因見侯生青年美質。起了私心。做下此事。新姨道。為何做下詩兒。把我出名。春香道。侯相公原屬意于你。故此蘇姨將計就計。認做新姨。見了侯生。便打揚州官話。新姨罵道。沒廉恥。你倒養漢。反把我的名頭污了。怎生氣得他過。我去打他的嘴巴。夫人一把扯住道。不可。作私事十分可恨。奈他病勢沉重。只在早晚了。他若一死。是現報你了。白公道。這禽獸。定要處他。夫人道。你要慢著。待至端陽。止得十日。那時送他半年束修。好好開交。何必此時昭彰。這個兒子大了。怎生做人。況你官箴有玷。李氏反污了清白。依我說。處法極妥。白公嘆一口氣。出外拜客去了。
新姨展轉思量。心中好惱。猶幸家中男婦。一些也不知道。夫人分付素梅春香。若泄漏風聲。活活打死。且說侯山至晚回來。尚不知失去前物。白公因心中著惱。徑到莊上。又病將起來。夫人只得帶了伏侍男女自去看管。家中都托新姨料理。
到了五月初一日。新姨封了十二兩修儀。一兩程儀。寫一名帖。著家人拿了。道。家老爺拜上。今奉修儀在此。請相公暫回。待家老爺病痊之日。再去奉請。家人送到書房。一一說了。老侯心中不悅。想道。東翁雖然有玻新姨也該留我。為何兩個月不見出來。就這般恩義絕了。只見送出一桌酒席餞行。擺在前廳。著白云陪伴。侯生大失所望。只得把酒來哈。又與斟酒小使說。你與我叫出春香姐。小使去叫春香。新姨心下明白。便隨后來。只見春香到了席前。老侯道。春香姐。你與我叫出新姨來一見。春香道。我是蘇姨娘房里人。不便去請。況新姨豈有見你的。怎生說得這般容易。侯生道。你怎生忘了。新姨著你先送香。后送物件。到我房里。走了許多次。怎生說起白賴話來。新姨在屏風后大嚷道。胡說。敢是見了鬼了。我幾時送什幺與你。好嘴臉。這般輕保快叫幾個家人來。打他嘴巴。只見走上五六個家人來。道。先生醉了。不要亂話。自討輕保侯生一時面紅了。道。難道我向來做夢。新姨怕他到外邊傳壞了他的名頭。忙道。我家中常有狐貍出入。變男變女。也非一日矣。想是被他迷了。他又能把金銀首飾攝來攝去的。神出鬼沒。專一迷人。莫非著了狐貍。
先生見說把金銀能攝來攝去的。忙到房中一看。竟是空的。道。不好了。果然有了精怪。我箱中許多對象。不知幾時攝去了。新姨道。我房中物件。失了將有一年。前日夜間。都攝來還了。這一雙紅繡鞋。也成了對。老侯驚得抖做一堆。道。果然有邪。快快叫船。我即要去。新姨暗笑。忙著家人雇船。取了行李。送他起身去了。不提。且說蘇姨這日氣絕。一命嗚唿。那知靈兒早已趕上侯生。在他船中出沒。夜間入夢。仍舊認是新姨。弄得十死九生。這日侯生下船。正往湖市經過。恰好撞著史江正在河口。未知如何。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十一回楚楚陰魂大報仇
話說侯生撞著史江。便道。史老哥。在那里做舍。二人答話。便敘了些寒溫。這楚楚靈魂已知紅鞋一事。是他謀害。以致我病中急死了。便在暗中。照史江臉上一掌。史江登時立不住腳。便道。請了。就往主人家中去了。
楚楚靈魂已隨侯生到家。父母妻子相見。好生歡喜。恰好正是端陽。大家一塊兒坐下吃酒。侯生多吃幾杯。與妻子晚上也要盡個久別之意。那病初是鬼渾。漸漸弄得真了。一日重加一日。幾個日子。便嗚唿哀哉了。一靈已赴冥府。一靈守住死尸。一靈被楚楚勾祝侯生道。你是何人。楚楚實訴其因。為此我來尋你。明日要赴松江李王殿下聽審。侯生道。原來你是蘇姨冒了新姨之名。結成夙世之緣。但未識松江李王是何人也。楚楚曰。他是華亭秀士。為人耿直。一絲不茍。上帝敬重厚德。授以冥府君王之職。掌管一切亡魂。他日間攻書。夜里為王。凡人在世種種惡業。必加重刑。如人在世為善。必有好報。我如今要你同去聽審。就此去罷。悠悠蕩蕩。兩個魂已過錢塘。早來到湖市。只見史唐(江)病在主翁床上。楚楚曰。他去年冬里盜了紅鞋。又寄四句無情詩。激惱主人。以致我病中急死。此恨難消。須帶他往李王處告理。把他一魂先出。一陣鬼頭風。早已吹至冥府殿前。一看。見一面金字紅牌。上書陰司三戒。
第一戒。房上曬腳下靴鞋。
第二戒。背剪雙手行走。
第三戒。安桌不可令四腳朝天。
侯生暗忖。此乃背理之事。故此戒止。方看畢。里面傳叫王楚楚侯山二人。楚楚扯了史江同進。李王先叫侯山跪下。又把文書一看。道。你在白府為西賓。也不該窺看他侍妾。怎生出對。又起邪念。王楚楚。你不該寄名隱諱。行此勾當。又不該盜竊繡鞋等物。以累無辜。又看史江。問。這是什幺人。王氏道。此乃寄書與鞋之人。婦人與他仇恨難解。故扯他一靈到此。李王曰。這人未該就死。也沒來文。難據你一面之詞。令判官把史江半生之事呈上。李王看了。道。去年你不該盜寄詩。取紅鞋。又于酒肆中。無中生有。引誘他說出奸情。空污了李氏清白。又不該抵換低銀。又于中取出四兩。把二兩禮儀又收下了。你不該四月間寄那詩鞋。情理可恨。其罪固不小矣。但未奉勾齲未便深究。先把他兩目挖出。待他還陽。受盡惡報。至壽終之日。量罪施行。先把史江雙目挖出。血淋淋的。使鬼推他出了鬼門關。還魂去了。李王道。王楚楚雖系貪淫。實懷生子之心。以接宗祧。其情可逭。侯山尊為人師。輕薄主妾。希圖錙銖。又敗人之行。傳與史江。致生小怨。而險把無辜有玷。其罪莫大焉。令鬼卒重責三十。送轉輪王。著令往白府為犬三年。后被穿窬藥死。再轉輪回。王楚楚免責。送轉輪王。著令往白家為一雌貓。為李氏捕鼠。以報受玷清名。每年產生數貓。存留好種。世報白門。五年后再轉輪回。李王審訖。不提。且說白公病好。獨待新姨最厚。每夜間未免攜云握雨。新姨懷子。
正是。
著意種花花不發。無意插柳柳成陰。
第十二回白公慶賀做戲文
且說新姨懷孕。至次年二月。也生一子。大夫人見了。歡喜之極。著人報與老爺知道。白公正買得一個雪里托槍日月眼的小貓。抱了進來。徑到新姨房中來看。那貓一跳。在新姨床邊。伏在地下。動也動不得。猶如養熟的一般。白公私謂夫人曰。這個兒不須疑心的。做過三朝。將及滿月。算來正是楚楚生的大兒子周年。郄是一日雙喜。那諸親百眷不待邀請。俱各買禮慶賀。許表侄稱賀畢。稟上姑夫。侄兒有一奇事。三日前。在運糧船上買得一個金絲哈巴狗到家。不住的叫。食也不吃。已餓瘦了。昨日鄰家召仙。侄兒往叩功名。因又說起狗之一事。
仙孔批道。
昨日金絲狗。去歲侯相公。
只為心輕保。投胎報主翁。
雪貓日月眼。前伏產房中。
三姨王楚楚。意與狗相同。
侄兒回至家中。說與眾人知道。又將孔語忖度一番。叫他侯山。他便搖尾搖頭。似有欲言不能之狀。又與他道。如果是真。快快吃飯。明日必然送你白宅里去。只見他登時把飯吃了個干干凈凈。伏在那邊。再也不叫。但見他兩眼瞬視侄兒。所以今日特特送來。眾親友聽了。個個稱奇。白公亦訝。隨交與素梅收了。這且不講。且說史江自從那一日。楚楚陰魂在湖口上打了一掌。回在東翁家。東翁只得請醫調治。后來雙目瞎了。病到脫體。書已教不成了。東翁只得雇了船夫。同了家中來尋的人。回余姚而去。夜夜夢見楚楚前來要命。不數日。也亡故了。
正是。
夢中言語記來真。莫道無神又有神。
萬事勸人休碌碌。近時報應不差分。
再說新姨滿月之期。眾親友一齊來吃喜酒。吹打送席。做一本戲文。正在半本之際。家人報道。張姑爺新起福建巡按。歸家祭祖。現在府門下轎。白公知是女婿張吉回來。不覺愈加歡喜。急忙穿了公服出來。迎進前廳。各敘寒溫。此是一日雙喜。白公道。老夫正欲堂前寫一對聯曰。
無官一身輕。有子萬事足。
張吉曰。拿起了官。這對兒又不能站了。須略改幾個字。也還貼得。
為官一味清。有子萬事足。
白公看了。大笑道。果是賢婿才識高。改得極佳。登時取一幅朱砂紅紙。寫完貼了。眾親友把酒暢飲。
后續二句曰。
更行好事存方寸。壽比岡陵位鼎臺。
正在稱賀之際。須臾。道尊府縣舉監生員一齊來拜。白公道。治生有何德能。勞太公祖太父母老先生齊來賜顧。何敢當之。一眾官員道。還有唐詩集句。奉為祖餞。
治教休明泰運開。乘駿今向閩南來。
繡衣春暖神仙府。翠柏雙飛御史臺。
憂國正操言事筆。觀風須展濟川才。
誰知草偃風行處。文化如今遍九垓。